第105章 世人皆有苦,不足为人道

肥兔爱吃橙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800小说网 www.800xiaoshuo.info,最快更新绝代系草最新章节!

    林茂知被这一声“我爸”叫进了心坎儿里,心内一软,当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难看,忙起身解释道:“小季同学,你千万别多心,叔叔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。只是怕我和允琛聊的都是家里的事儿,你听不惯,又怕耽误了你的时间,这才为你着想,是想让你随着自己的方便来。你要不忙,叔叔当然愿意让你坐下一起。”

    季洋还真是好说话儿,给个台阶儿就下。听了这话,挺顾全整体气氛地犹豫了一瞬,便将外套往椅子上一搭,拉着林允琛又坐下了。笑道:“行,那我就不和林老师客气了。主要是现在都这个时候了,我再去食堂吃饭也不方便。您和允琛就当没我这个人儿,家里的事儿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哈!”

    林允琛被他宝贝儿这没皮没脸的话给逗笑了,心里的郁闷也就一扫而空。自己也脱了外套,这次是真的有和林茂知好好谈谈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林茂知还沉浸在林允琛那声“我爸”里呢,心情也好了些。问道:“小季,我听你口音是本地人啊,本市的?外市的?”

    “我家是本市的”,季洋还报得挺认真,“在群英新区那边。”

    林茂知点点头,又问:“父母都是做什么的?”

    “我爸爸是律师,妈妈是医生。”觉得对林茂知吧,没什么可隐瞒的。先让林茂知对他有个大概的了解,这是好事。

    “你姓季……呦,你爸爸是季凡森大律师吗?”林茂知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。觉得季大律师教出来的孩子,品性一定不会差。

    “您过奖了,大律师不敢当,我爸爸就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。”

    林茂知很满意,很有些赞许,道:“你能这样想很好,踏实、不骄纵,在你这样的年纪,能有这样的品质实属难得。高中是在哪里读的?”

    “三中。”

    “很不错啊。”林茂知听得很满意,觉得儿子和这样踏实本分的好学生做朋友,应该能被带得正一些……前提是,只做朋友。

    那张对视的照片,实在太刺眼。

    “小伙子长得也好,有女朋友了吧?”林茂知又问。

    季洋在桌子下碰了下林允琛脚,才笑道:“有了。说起来您可能要不爱听了,高中的时候就谈上了,正儿八经的早恋。”

    林茂知却反而笑得释然,道:“这没什么啊,现在的年轻人啊,都很大胆。这其实是好事。‘少年强则国强’,如此说来,少年大胆也是国大胆,新时代,就需要你们这样敢挑战、有冲劲儿的好青年。”

    林允琛笑道:“您这可是双标了啊!怎么刚才还说让我最好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、这就鼓励人家谈恋爱了呢?亲生的和别人家的,区别也不好这么明显吧?洋子得觉得您多虚伪呢!”

    这话把父子俩的关系拉得更近一些,林茂知心里更是欢喜,笑道:“小季和你怎么能一样?小季这孩子稳重,能对自己负责、也能对别人负责。你的心还不定呢,不要去耽误人家女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因为您是他亲爸,所以才总觉得他长不大。在我爸眼里啊,我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,他总说我不懂事儿呢!有哪个爸爸不希望儿子更好更优秀呢?你说是吧,允琛?”季洋笑道。

    林允琛一哼哼,道:“你倒是会说话儿,我还能说不是吗?那不是更显得我不懂事儿了。”

    这么来回说笑了几句,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弭殆尽。到底是亲父子,心里的亲近总是有些,再加上林允琛原本就想和林茂知好好相处,也就更主动了些。自己先提了起来:“姚姨和嘉嘉怎么没来?我还以为能见着她们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姚姨也惦记着你呢,原本晚上也要来,但台里临时有事儿,走不开,嘉懿又要上辅导班。嚷嚷着非要来见哥哥,我说你哥哥以后就在咱们学校里,你有很多机会见,她这才不甘不愿地去上课了。”林茂知道。

    其实是心兰觉得这种事情还是父子俩单独说比较好,她在一旁实在不方便,就没跟来。

    既然季洋有女朋友、而且还是季大律师的儿子,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——虽然那张照片很蹊跷,但现在的年轻人交朋友,和他们那个年代的朴实含蓄早就不同了,想来应该还是他落伍了吧。允琛虽然被他妈带得脾气不好,却也不至于真的胡闹到这种程度。

    放了心,又因为季洋在,不方便谈一些家里的话——实际上也实在没什么可谈。和林慧离了十七年了、爸妈又都已经去世,这都是无可改变的事,多说无益。既然允琛主动避讳了这些,他也实在没必要再提起、再争论个孰是孰非。如此,就只是说一些学习上、生活上的话,适当地关心和引导。

    可能是因为有同学在身边的缘故,儿子竟然难得地对他的教育没有反感,都耐心地听完了。虽然只是随意敷衍着“行”、“对”、“您说的是”,但这与之前的油盐不进比起来,已经进步太多了。

    林茂知这一顿饭吃得很满意,饭店门口临别时,还颇有感叹地拍着林允琛的肩膀,道:“儿子,以后周六周天回家里吃饭吧?要是住不惯寝室,干脆回家来住?”

    “别”,林允琛对他的触碰很不习惯,随意地打开他的手,笑道,“您这忽然跟我走上温情路线了,我还有点儿受宠若惊,您还是继续当严父吧!而且我是真没时间,课程又紧、还有学生会的事儿呢,忙不过来。寝室我也住得特舒坦,您就别操心了。咱有空儿就联系,没必要刻意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孩子,亲父子,有什么刻意的?”林茂知笑道。

    “行了啊,我们走了,您开车小心。”林允琛向他一摆手,拽了季洋就走。

    多少年了,才听到这么一句“儿子”,您还知道咱俩是亲父子呢?

    林茂知看到林允琛和季洋上了车,不知怎的,竟是重重地叹了一声儿。笑着向车窗里的儿子摆摆手,心里却像堵了一块大石,极其难受。

    这是他的亲儿子啊……可他儿子跟他,却客套得像是朋友家的孩子。

    林茂知摇摇头,也上了车,向相反的方向开去。并不知道在身后那辆背道而驰的白色本田里,有一双与他极像的眼睛,一直在后视镜里看着他,直到他的车淹没在城市夜晚璀璨的霓虹中。

    林允琛缓缓收回了目光,看着前方一排排明亮的车灯,心里也如同这些车灯一样,一闪一闪,混乱不堪。

    他想见林茂知,可见到了,却又觉得……不如不见。他的爸爸,对他而言,却陌生得让人心寒。

    或许在林茂知那儿,也是如此吧。觉得他很陌生,觉得相见不如不见。

    季洋握住了他的手,轻轻摇了摇:“给你买甜品去?”

    “不要了,刚才光顾着吃了,有点儿撑。”

    林允琛看着车窗外林立的高楼、看着一户户窗子里温暖的灯光……小时候,他也常常这样看着,坐在路边,看着夜空、看着夜空下的家家户户。

    每个家里都有一个爸爸,就他没有。

    每栋房子都能称作一个“家”,就他所在的那栋房子不是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想,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林茂知,要让林茂知后悔一辈子、无子送终。后来他发现,其实这种想法,折磨得只是自己。没有他,林茂知反而活得更好,根本不会后悔、更不会忏悔。人家家庭圆满、事业有成,根本不会有孤单凄凉的晚年。就算没有他来送终,人家还有女儿女婿、还有外孙子,热闹着呢,根本不缺他这一个。

    他忽然发现,在这世上,他根本不重要,他对任何人而言,都不是必须有的。林慧儿没了他不要紧、林茂知没了他不要紧,楚部长和楚洁、楚清没了他,更不要紧。甚至于就连爷爷奶奶,没了他这个孙子,也还有儿子。

    小小的年纪他就知道,在这世上,一旦你的父母不爱你了,你就真的只能是飘飘荡荡的孤魂一个。

    所以来来往往那么多泡友,哪一个也没有入过他的心,哪一个也没得到他的心,哪怕一秒钟也没有。

    他懒得去爱人,因为不爱,就不会有失望。

    相比于期望后的失望,他还是喜欢孑然一身的洒脱。好像孤单得久了,也就自成了一种风格。不觉得自己可怜,反而觉得自己挺拽。

    可是不知道怎么,在季洋这儿就沦陷了。

    刚开始只是喜欢、想玩玩儿,不知不觉间就爱得深了。

    不知道在季洋心里,他到底能重要到什么程度……

    季洋把车靠路边停了,林允琛这才回过神儿来,看向季洋,意思是问他要干什么。

    季洋忽然捏住他的下巴,把他拽到面前,狠狠地在他唇上印了一稳。就只是醇与醇的相接,却重重地、深深地、反而浓得入骨。

    当然季洋的温柔只是短暂的,打打骂骂才是常态。一吻罢了,就一巴掌招呼了他的头:“你和老子在一起的时候再这么三心二意的,信不信老子剁了你的头当球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