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四章

月满朝歌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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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半月后,锦月回了宫才知道太后懿旨中并未写详细,竟将患病者全数关押,也未治疗,使得染病者都已在凄惨无助中死去。

    八皇子回宫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一并殁了,当即痛哭倒地。

    不过八皇子弘执从小就并不十分得宠,加之先前纵容妃子胡来,更是失宠圣前,而下皇帝病着,太后站在弘凌那边,是以太后只对八皇子稍微安慰几句,也就作罢,毕竟那只是个庶子的儿子罢了。

    锦月与弘允赶紧赶回东宫,东宫上前防守严密,凌霄殿外更是重重守卫,行魏、浅荇和周绿影、青娥几人死守着孩子地屋子,谁也不容靠近。所幸瘟疫并没有传进东宫。

    皇宫各大宫门守卫重重,瘟疫源头还在查处,御医虽没有配出灵丹妙药,但太后懿旨将宫中受染者全数隔离至死,也就没有出现新的染病者。

    回宫后的第二日,太后便再次召集了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妃们,商议善后。

    清宁殿的一双如意纹熏笼在左右升腾着袅袅香烟,苏合香的气味幽香馥郁,闷在殿中众人胸口,明明人多,却安静得只有太后轻轻放下茶杯的声音。太后扫了眼,启唇道:“太子妃说的那几条法子很好,宫中果然没再有人染病,皇上、朝臣和后宫宫官都交口称赞太子妃处事得当。既然如此,此事哀家就全权交给太子妃来处置吧,有什么困难再来找哀家

    商量。”

    锦月眼波微转。“诺。”

    “你先说说,这善后如何处置吧。”太后道。

    锦月被吩咐了这事,便不能再推脱,只能拿捏着轻重道:

    “锦月认为,宫中死难者的尸首应当立即清理,现在秋季正是容易传染的时候,免得再生一波病潮。其次是死去宫人家属的安抚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商议罢,秋棠扶着锦月从清宁殿出来。锦月主仆走在前,傅柔月等人远远跟在后头,一边打量一边悉悉率率说着话。

    十皇子妃、和十一皇子妃小声与傅柔月道。

    “太后竟然把疫症之事全权交给太子妃,这是什么意思啊?”

    “太子为皇上挡了恶熊受重伤,重拾皇恩,现在太子妃又出了这么大一桩风头,东宫可再不能小觑了……”

    傅柔月被她们二人说得有些心烦,十皇子和十一皇子都不满双十,根基弱,依附于上安宫而生,傅柔月深知这层关系,也就放纵一些,不悦看了二人一眼。

    “休得胡说,四皇子殿下岂是旁人能比的!”

    二女心中有异却不敢说出来,唯唯诺诺笑着说是。

    锦月听见她们的说话,也并不多理睬,傅柔月心情不悦,擦肩而过只是看了锦月一眼,就走了,情敌见面总是分外眼红的。

    倒是十皇子妃和十一皇子妃恭恭敬敬向锦月行了礼。

    待她们走远,秋棠才道:“四皇子妃自恃四皇子和太后,对娘娘可真是没有半分礼仪。倒是十皇子妃和十一皇子妃态度大为转变。”

    “十皇子和十一皇子根基薄弱,这宫里权力的大小,便看脸上的笑容几分真几分谄媚就能知道。”

    锦月缓步走着,一路遇到的宫人、奴才都如十皇子妃和十一皇子妃那般,态度恭敬许多,隐隐敬畏。

    可秋棠却见自家主子并不高兴,深似有沉思,问道:“现在东宫形势已现欣荣,太后更将瘟疫之事的大功交给娘娘来领受,必能正东宫之名,娘娘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?”

    锦月顿下步子。“你也觉得是大功?”

    秋棠不解。“上次四皇子的婚事全权是娘娘呕心沥血而为之,最后娘娘却拱手主动让太后领受了这份功劳和爱戴。这回太后好不容易松了口,娘娘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了,为何还不高兴呢?”

    锦月不以为然:“太后岂是等闲之辈,这份是大功,却也是大罪。她这是给我下马威,警告我呢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间,锦月已经走到了隔离院落之外,秋棠忙取来干净的面纱给锦月戴上,免得传染瘟疫。

    院门打开,侍卫正在清理里头的尸首。

    从前负责宫中羽林卫禁军的是东西卫尉二官员,自从尉迟正阳和弘凌的属下冯廉出不忠之事后,便交给了光禄勋的光禄大夫统管。光禄勋的二把手是光禄郎,此时光禄郎正督促着侍卫赶紧搬尸首。

    锦月让光禄郎递上尸首名册来。

    秋棠:“幸好,只有一二十人死去,也不算严重。”

    锦月不置可否,直到那一具一具的可怖尸首不断从院子里被搬出来,整整半日!

    秋棠渐渐变色,低声道:“娘娘,这,这尸首好说也有二百人啊!”

    锦月冷静地翻开疑似患病者的隔离名册,里头,竟然有二百多人。“我当时说的,是让患病者和接触过病者疑似患病的人分开隔离,可太后却一并下令关在了一起,并且不给医药,才让他们统统送命。分明是太后下令所为,可侍卫口口声声说是我地命令,这二百多条人命

    地冤孽,可算是都记在我头上了。”

    锦月顿了顿。“二百多人来自何宫,依附何人,难以查证。宫中人脉,打断骨头连着筋,或许这会儿已有死者的挚友亲属或者主子在狠狠诅咒我的心狠手辣,只待他日报复于我。”

    锦月淡然说罢,秋棠已满身冷汗。

    “可太后此举有何意义?”

    “自是意在让我明白,她要让我荣便荣,要我受人唾骂便受人唾骂,后宫中,只有她的权力才是至高无上,令我安分听她吩咐。”锦月道。这是太后在惩罚她当日的“聪明”和“智慧”啊。

    锦月正要离开,忽然光禄郎上前来,此人是个青年,神色含了分诡异的笑容:

    “太子妃娘娘,其实院中的人并没有全死了。还有一人活着。”

    锦月凝眉,扫了眼名册:“那你为何刚才不上报?”

    此人诡秘道:“因为这人死了,才对太子妃更好,所以臣自作主张,暂且保密了她还活着。您要不见见再定夺是否留她一条性命?”

    锦月不想光禄郎所说的人是曾经的八皇子妃田秀玉。她衣衫破烂,浑身流着脓,只剩半条命了,可尽管如此,她嘴里却还不忘诅咒着什么,神志不清,双眼却迸着清晰的恨意,盯着锦月。

    “是你,是你……害了民儿……是你……”

    田秀玉浑身污臭,比之乞丐还不如。锦月只觉那浑身溃烂的惨烈,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“太子妃小心,别让这庶人脏污了衣裳。”

    甘鑫道。

    从里头出来,锦月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“承民皇孙殁了,她作为母亲也是可怜,招侍医来好好诊治吧。”

    锦月想起秋狩才见过小黎,同样作为母亲,她懂丧子之痛。去年秋日她失去小黎,大概也如田秀玉现在这般双目迸着恨吧。

    “太子妃宅心仁厚,定有好报地。”光禄郎道。

    锦月走了回首来:“从前未见过大人,大人是?”

    “臣甘鑫,是光禄大夫手下的郎中令。”甘鑫恭恭敬敬道,神色天生有种谄媚和圆滑。

    锦月颔首:“甘大人为本宫的这一场考虑,本宫会记得。甘大人机智聪敏,难怪年纪轻轻便成为光禄勋的要员。”

    从院落出来,秋棠才小声道:“娘娘,您先前不是让我奴婢去查萧昭训的现状么,奴婢当时发现此人与萧昭训暗中来往甚密,恐怕他留着田秀玉也不见得是好意……”

    “映玉身为孤女,自是想要拉结势力巩固地位。罢了,东宫正在危难中,我也不能贸然惹是非,由她去吧……”

    果然京师中也很快爆发了瘟疫,京兆伊为怕乌纱帽不保,一直隐瞒着疫情。

    人数感染甚众了,才一夕间消息爆发,刹时长安人心惶惶,热闹的东西市、大街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幸而锦月早已推测是宫外定有疫情,早早令人备着药。朝廷广施药物,举措得当,很快控制了住。

    秋草从浅黄转入深黄,几场秋雨,几层寒。草叶枯尽,覆上了白霜。

    转眼便是两月,秋深之时,京兆伊上报:

    京师中瘟疫已全部清除干净,长安街道重新恢复繁华景象,百姓称颂、感激太子妃,三五成群自发来到朱雀门和承天门前跪拜感谢,场面十分震撼。

    一时宫中也很震惊,无人谈起太子妃不心生敬畏。

    清早,锦月领着众皇子妃去清宁殿请安,不想走到门外,听见里头太后正与皇帝的妃嫔们叙话,傅婕妤和瑜妃也在其中。

    “皇上身子如何了?”太后问。

    回答地是傅婕妤,她哭哭啼啼:“还是不大好,前日半夜皇上骤然发病,御医赶来都没了脉搏,幸而药藏局地御医奋力施救,才堪堪就过来。”

    瑜妃就镇静得多,道:“皇上身子不容乐观,御医说今冬恐怕……是以,新君之事也要提早准备才好。”

    傅婕妤:“也是奇怪,先前皇上身子还过得去,才不过一两个月,怎么突然就坏到这个地步了。”

    傅婕妤说到此节,锦月已经领人走到门口停下,守在门口的侍女通禀,里头声音骤然而止住了。

    而后,锦月便听太后说了声“天那么冷,都赶紧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众小辈跟随锦月一同请了安,太后让心腹姑姑云心领小辈皇子妃们也落座。

    太后对瑜妃道:“现在深秋天气骤冷,赶紧让宣室殿的地龙烧起来,别让皇上再受冻,加重病情。”

    妃嫔都唯唯答诺,太后的威严和在后宫中至高地权力越发显现得无人企及,只能仰望。

    这沉寂了大半辈子的女人,养精蓄锐,迸发着过去半生憋着的力量,谁若胆敢触碰挑衅,都会被狠狠灼伤!

    又说了一阵话,傅婕妤看锦月慢声道:“太后娘娘,嫔妾听说长安百姓自发到宫门口跪拜太子妃,将太子妃比作未卜先知的观世音菩萨呢。”

    有人附和:“可不是呢?太子妃在别宫初闻瘟疫消息时,便推测出京师中恐已有疫情,早早备下了药,京兆伊上报之后立刻就有药物分发下去,这不是未卜先知、观音菩萨是什么?”

    七嘴八舌都是夸赞,太后嗯声绵绵,一一听过,最后道:“你们说得不错,太子妃是立了大功啊。太子妃,你与太子伉俪情深,为朝为后宫贡献颇多,皇上定会好好褒奖你们的……”

    这句话显得意味深长。

    从清宁殿出来,妃嫔姬妾们对锦月越发热络,送摆件儿、邀请赏秋菊腊梅的更是不少。

    一路回东宫的路上,随行的秋棠和青桐很是高兴。

    “娘娘,这下子咱们东宫可真是蒸蒸日上了。瞧他们的态度,多么的恭敬,简直如同对待后宫未来的主子了。”秋棠道。

    青桐:“是啊,是老天爷开眼,让咱们东宫终于走上好运气,短短几个月间,就逆转了局面。太子和娘娘夫妻同心,齐力可断金呢。”

    止住瘟疫,锦月自是高兴,但总有些不安,又不知从何而起……

    “虽说现在再无人将废后的罪孽加诸在东宫之上,形势也一片大好,可是,我总觉有些不踏实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就别多想了,太子在前朝的势力也在逐步恢复,娘娘在后宫也博得了名望地位,眼看陛下身子越来越差,指不定这个冬天之后,娘娘就要换个头衔了……”秋棠委婉道。

    锦月心下稍安,但看诸事情形,确实都是有利东宫的。

    虽然弘允现在势力不能与弘凌相比,可终究现在皇上最后还是站在了弘允这边,弘允更是名正言顺的太子。

    “这次太后是将我给上心了。可那么多人命,我既领受了拯救他们的权力,便不能为了自己安危而有所保留,任更多的生命离去,更多的家庭家破人亡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说得是,往后咱们更加小心太后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夜里三更,锦月才等回来了弘允。往常他都不会回来这样晚的,是以锦月不住有些担心。

    弘允满色有些阴沉悲伤,待入了承云殿中才露出喜色。

    锦月张口还没来得及问话,便突然被弘允揉进怀中狠狠地抱住。“锦儿,今夜皇上下诏立我为继位储君了!圣旨在半个月后的下月初八早朝宣布,届时人心稳固,东宫翻身有望!”

    册立新君的圣旨,那何止是翻身有望,分明是胜利在望。

    锦月也欣喜含泪:“不枉你受了那样的重伤,总算熬到了今日啊。”弘允紧紧咬着牙,身体有些激动得发颤。“若不是你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,我一定熬不下去那样的屈辱和打击。谢谢你,锦儿,这次疫症多亏了你在后宫运筹帷幄,表现极好,才让东宫的名誉蒸蒸日上,我

    在前朝,也不好插手后宫之事……”

    锦月摇摇头。“东宫能有好转这一切都是你的能力,与我无关。后宫的事都是闲杂事罢了,我也只能略尽一些绵薄之力,只希望让你少些烦忧。”

    接下来的半月,东宫愈加欣欣向荣,所有的事情都向着有利东宫的方向发展着,皇帝谁也不见,只见弘允,父子感情恢复如初。

    宫中的奴才都已将太子和太子妃当做未来的皇帝和皇后恭敬对待。新皇、新后,已经不远。

    十二月初八,前朝宣布圣旨这天早上。

    天上已飘洒着细雪沫。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在天上酝酿着,只待蓄积到兜不住了,就飞洒而下。

    凌霄殿外的红梅开得红火似血染,雪白衬着鲜红,分外妖娆美丽。

    锦月披了白狐大氅,由青桐青娥和秋棠陪同着,摘红梅。

    一枝一枝,火红上沾着雪白,落在柔白的手指间很是相宜。

    锦月看着手中红梅道:“又是一年冬了,日子可过得真快。”

    秋棠瞧着锦月,只觉自家主子日渐散发出成熟优雅的魅力,越发从容聪慧,那是岁月风霜磨砺出的美和端庄,不是傅柔月那样十五六岁的嫩头小姑娘花枝招展能装出的美好。

    这种美,好似连灵魂,都散发着馨香。

    “太子殿下这会儿应该正在前朝受封,片刻就要回来了。”秋棠道。

    锦月含笑,将红梅枝递给青桐。“弘允哥哥喜欢梅花,多摘些插在玉瓶里,好让他回来就能看见。”

    “诺。”

    梅林花枝摇曳,几个女子灵巧地穿梭其间,很快竹篾花篮就装了满。锦月进殿时回望外头梅花林,雪花大片大片的飞起来,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如火如荼的红梅,仿似象征着新的希望,在这个冬季开起,谁也不能阻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