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零六 一根发

因倪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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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鬼葬站,听都没听过。

    城隍、地府这些余成周还有些印象。

    不过既然是鬼域,余成周就想着是不是能跟他们讲讲道理。

    余成周对列车员道:“我要下车。”

    列车员:“车站没停是不能下车的。”

    余成周试图讲道理:“我是活人,我坐错车了。”

    听了余成周的话,列车员突然笑了起来,脸上的腐肉裂开,一只虫子从其中爬出来,更显狰狞可怕,他道:“没关系,活人也总会死的,你现在不就快了。”

    列车员的话,让周围木然的乘客们,也面无表情地发出吭哧吭哧地笑声,笑得身上的腐肉一块块地掉在地上,散发出烂糟糟的气息。

    无数的笑声中,余成周意识到只能来硬的,顿时就想要提起真气强行打出去。

    坐在外头堵住路的乘客,只有一层皮包骨般的腿,仿佛朽木一样咔吧一声被余成周踢飞出去,那条腿被踢飞到过道上,列车上的乘客顿时不笑了,木然而阴冷地看着余成周,仿佛一个个石雕的偶人。

    余成周冲出了座位,正想要对那沉下脸来的列车员动手,却发现自己的丹田异常的空虚,根本提不出一丝真气来。

    这时一股巨力袭来,余成周顿时如正面被巨锤砸中,吐出一口血来,倒飞回自己原来的座位。

    余成周还想挣扎,想要将窗户砸烂直接跳出去,却见被他砸中的窗户,忽然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,差点将他的手咬断。

    这时,还有无数藤条一样的绳子,噼啪地朝余成周缠了过来,余成周下意识地想还手挣脱,他感觉自己的丹田里还有真气,可是强行提取,丹田却仿佛要炸裂一般疼痛。

    余成周骇然,这才发现,丹田内的真气,正在被这几天吃进肚子里的鬼食给腐蚀着,那些鬼食不停地残害着他的身体和修为,若不是他修为高深,估计现在已经活不了了。

    “乘客们请坐好,鬼葬站就快到了。”

    列车员灰白的脸挂着可怕的微笑,推着他的小推车,咯吱咯吱地轧过被余成周踢飞的那鬼乘客的腿。

    那条腐烂的腿,被小推车一轧,直接变成了飞灰,列车员却仿佛没看到一样,一边叫卖着盒饭水果,一边慢悠悠地离开。

    “我的腿还给我”

    那腿被踢飞的乘客呆滞了一下,但是似乎不敢去找列车员抗议,转而动作迟缓地去拉身旁被捆住的余成周,要余成周还他的腿。

    面无表情的满车鬼乘客们,都各自收回了视线,该吃东西的吃东西,该喝水的喝水,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

    余成周看着他们在吃那些石头和蛆虫,胃里顿时又开始难受了,坐在余成周外头的那鬼,还在不停地问余成周要腿。

    余成周从被捆得结实的藤条下,挤出一只手来,将几乎要把腐烂的脑袋凑到他面上来的,那只要腿鬼给扯开。

    等他好不容易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符来,却发现他的黄符也不能用了,好像经历了百年时光一样,腐朽的一碰就碎了。

    余成周一阵绝望。

    成周,你现在情况怎么样?刚刚突然联系不上余成周的宓空,这会又断断续续地接通了。

    余成周闻声惊喜了起来,赶忙将自己的状态说了出来:“师叔祖,我现在情况很不好,我这几天吃了很多鬼食,真气都被腐蚀的空空如野,根本没有反抗之力,连符纸也都被毁了。刚刚我试着想要逃出去,却没有成功,还被捆了起来。那列车员说,马上就要到一个鬼葬站下车,我现在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鬼葬站?先不着急,我去打听一下。宓空得到了这个消息后,立刻又没了声音。

    余成周叹息了一声,突然腿一痛,发现刚刚那问他要腿的鬼,已经低下头去,在啃他的膝盖骨,余成周赶忙将其踢到一边,但是不一会,那鬼又爬回来了。

    徽城

    方善水带着廖小月回来的时候,刚好遇到了元沛,元沛见方善水带着一个女孩,很是诧异,不禁多看了两眼。

    “新来的客服,她现在需要住员工宿舍。”方善水介绍。

    元沛想起自己是说过客服不够的事,不过没想到方善水会关心这个。

    当着那一脸忐忑的廖小月,元沛笑得温文尔雅没有多说,叫来隔壁的客服将人领走安置。

    等回了房,元沛突然一拐肘,勾肩搭背地挂住方善水的脖子,笑得一脸八卦地道:“方方,没想到你也有春心大动的时候啊。说吧,女孩子是从哪里骗来的,长得像个小白菜一样楚楚可怜的,嘿,还真不知道你是好这口。”

    方善水早就感觉到元沛的动作,想闪开自然是能闪开的,但是元沛没有恶意,他也没躲,任由元沛挂了上来,看看他想干什么。

    不过之后听到元沛的话,方善水顿时有点哑然,完全没想到元沛会朝这方面猜,呆了会才失笑道:“并不是,她是我以前室友的女朋友,只是现在遇到了点困难,情况也不太好,所以我才帮她一把。”

    元沛还要不信,却见方善水口袋里的手办师父不知何时钻出了半个脑袋,就露出乌黑的头顶和绯红的眼睛,一动不动地盯着他,仿佛一个小版贞子再现一样。

    元沛吓了一跳,赶忙把手从方善水放下来,一脸恭敬地道:“师叔你好,我和方方开玩笑呢。我相信有您在身边看着,他一定好好学习不敢早恋!您放一百个心!”

    手办还在盯着元沛,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方善水哭笑不得,搭了把手,将从他衣领钻出来的师父,送到了他的肩膀上坐好。

    “对了方方,褚韩他们已经回横店了,正在准备新剧组的事,你要是有什么需要,尽管和他提,无论多过分都没有关系,我保证他不敢跟你呛声。”元沛拍胸脯打保证地坑害自己的友人。

    元沛一见手办就觉得压力很大,仿佛被一个食人的怪兽盯上一样,见它还在盯着自己,赶忙目不斜视,就想要赶紧和方善水交待完开溜。

    方善水听到这个怔愣了一下,这两天从陈家和道协那边接连传来好消息,让方善水一心都放在那些刚发现的古籍上,倒是差点忘记这事了。

    方善水对元沛点了点头,表示知道了。

    回到房间后,方善水和褚韩发了条信息,说是愿意将港城空置的青越观堂口,出借给褚韩拍片,并会提供一些道具和古籍。

    信息发过去没多久,褚韩那边立刻就拨了电话过来。

    方大师,我看到你的信息了,真是太谢谢了。我听元沛说你似乎想要亲自参与拍摄过程,督促拍剧,你看有什么其他需要我提前准备的吗?

    方善水也不再含糊,直说了自己的要求:“我希望能多请几个像祝教授那样的大师,我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东西,很多晦涩不明,我想要借机研究一二。”

    褚韩顿了下,似乎在奇怪方善水要搞研究,为什么不直接找上那些学者,反而要借着剧组当掩护,不过话到口中,想到元沛的交待,还是闭上了嘴。

    高人总是有些秘密,太过好奇并不是件好事,反正出钱的也是方善水和元沛这俩投资人。

    褚韩心思电转,而后满口打包票道:放心方大师,我一定把业界最顶尖的历史学者都给您请来,到时候您尽管陪他们一起研究。而且就算您不说,我也会这样做的,毕竟我褚韩是出精品剧的良心导演,一切都要精益求精嘛!

    方善水听了褚韩的话,也放下了一桩心事。

    方善水所说的提供道具,都是他空闲时去淘来的一些古旧之物,有罗盘有手摇铃,还有各种道家可能会用到的零碎器具。

    这些东西都不太值钱,不过看起来颇有历史感,估计是做旧过拿出来卖的。

    方善水拿到这些东西后,都重新将其刻印了一遍,将炼尸大典中的一些模糊不明的文字,打散刻印到一个个法器上,本来方善水是打算就拿这些让专家研究,不过最近有陈家铭送来的东汉拓印古籍,倒是更简单了。

    那古籍一式两本,一本是类似炼尸大典的金文云篆拓印本,一本是东汉时的炼丹道人对拓本的注解,有这两相对照的内容,相信那些学者会对其很感兴趣,而且也更容易解读出来。

    手办师父在方善水肩膀上,看着他将一堆东西翻来翻去,然后就见方善水回头,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对它笑道:“师父,只要炼尸大典解析透彻,我就回山陪你,到时候也许就不用再诸多的顾忌和担心。”

    手办歪头看着方善水,将他的笑容印在了自己绯红瞳孔的倒影之中。

    方善水又将陈家铭送来的古籍研究了一遍,确认凭他现在的积累,已经得不到什么新进展后,就回到床上开始打坐练功。

    修炼是水磨功夫,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,丝毫不能懈怠。

    手办师父一直侧头看着方善水,似乎想要多看一眼他刚刚的笑容,一直看到方善水入定,才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,落到方善水盘起的腿上。

    这个位置,它睁眼就可以看到方善水的脸。

    似乎,挺好。

    咕噜噜地车轨转动,安静的车厢内,木然的咀嚼声中,有一个喋喋不休地声音幽幽地不停叫着:“我的腿我的腿把我的腿还给我”

    啊

    余成周再次将那个不知疲惫的鬼扯开,每次他动作一大,身上捆着他的藤条就会勒得更紧,这使得他的膝盖上,已经在那鬼不断的袭击下,被咬出了骨头,流出了灰褐色的血。

    余成周一路被捆着,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,他也越来越紧张,师叔祖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和他联系了,周围正在吃着蛆虫和石头的鬼乘客们,在看到余成周的腿被咬出了森森白骨后,就又慢慢将木然的视线转移了过来。

    那些鬼乘客们一边吃着嘴里的东西,一边阴森森地盯着余成周的伤口,尖锐的灰白牙齿蠕动着,仿佛嘴中嚼的是余成周的肉一样。

    余成周一边提防那问他要腿的鬼,一边警惕周围已经蠢蠢欲动的鬼乘客,就在这时,火车的喷气声发出,广播响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诸位乘客,鬼葬站已经到了,请到站的乘客准备下车。”

    余成周赫然一惊,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找钟表看时间,师叔祖说过了子夜就不可能再找到他了,如今车到了站,也不知道时间是不是也过了子夜。

    周围的鬼乘客们迟滞地缓缓站起,冰冷的气息弥漫在车厢中,余成周觉得呼吸间都是腐败的尸气。

    余成周还被捆着,他看到周围有不少鬼在有意无意地向他靠近,就在余成周有些慌乱的时候,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余成周余成周

    余成周觉得这次的声音似乎很近,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,居然发现宓空师叔祖居然出现在了这辆鬼车上,一片灰白的色彩中,远远的出现了一道彩色的身影。

    余成周大喜,连忙喊道:“师叔祖!师叔祖我在这!”

    包围着余成周的鬼影们瞬间一散,仿佛被一股气流冲开一样,那只想要咬断余成周的腿给自己安上鬼,也一下不见了。

    一只手抓住了余成周的肩膀,束缚着余成周的藤条霎时间崩裂。

    余成周赶忙瘸着腿站起来:“师叔祖。”

    “走!”宓空没有多话,抓住余成周后,瞬间破开了这辆鬼车中的空间,在周围被冲散的鬼魂们想要再围上来的时候,带着余成周忽而消失在原地。

    咎同尘焦急地等待着,桌上的香一点点地燃烧着,盘坐在蒲团上的师叔祖,仿佛入睡一般,没有丝毫动静,甚至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,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。

    就在香快烧尽的时候,咎同尘突然发现眼前的空间震荡了一下,被冲的往后一退。

    而后,咎同尘就看到眼前的虚空仿佛纸一样被撕开了一条缝隙,缝隙裂开,师叔祖如有实质的阴魂,带着余成周,从另外一边跳了出来。

    咎同尘大喜:“师叔祖!成周!”

    余成周见到咎同尘,大松了一口气,瘸着腿站稳,感激地对咎同尘揖礼道:“掌门师兄,多谢师兄挂念。”

    咎同尘这才注意到余成周的左腿,不禁一惊:“你的腿怎么了?”

    余成周被鬼咬出了森森白骨的膝盖,如今仿佛被烙了几下一样,出现一块又一块的凹痕,那凹痕上还有如柏油一般的黑疤,那黑疤好像还在不停往下腐蚀他的骨肉一样。

    宓空的阴神回到了身体中,睁开眼后,一指余成周的腿,一道青光打入,余成周腿上凹痕中的黑疤逐渐淡去,变成了肉粉色的疤。

    宓空:“你身体内邪气弥漫,需去洗清池沐浴斋戒几日,潜心修持嗯?”

    余成周听着宓空师叔祖的教诲,不停点头,正要再次感谢师叔祖的相救之恩,却发现师叔祖正皱眉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余成周心中忐忑之际,见师叔祖向着自己伸出了手,僵立不敢乱动。

    咎同尘也奇怪地看着宓空的动作。

    宓空的手从余成周身上,拿起了一根大约有手掌长的头发,很细,很柔软,但是头发落在宓空掌中后,受他气机所激,瞬间变得尖锐锋利,一股如刀的煞气,差点割破了宓空的手,连离开一段距离的余成周和咎同尘也差点受了影响,不禁骇然失色。

    宓空及时收回了气机感应,那根头发没有了刺激,又重新变得安静无害起来。

    宓空皱眉道:“这头发你回山途中,是否遇到过什么怪异之人?”

    余成周一脸茫然,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,什么时候沾了这么个东西。

    宓空又道:“我原本奇怪,以你的修为,怎会误入鬼车而不自知。现在看来,你是被人出手暗算了,有这等凶煞之物缠身,就算你不误入鬼车,也会轻易落入其他的鬼域险地。”

    余成周从宓空师叔祖手中接过那根头发,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方善水,因为回山前,他就和方善水结了些仇怨,但是这气息又完全不像是方善水的头发。

    余成周摇摇头,表示自己并没有印象。

    宓空将那根头发收了起来:“你们先下去吧,待我休息一二,再根据这头发的气机寻去。兴许能找出那对你下手之人。”

    咎同尘和余成周见状,恭敬地告退。

    月上中天。

    方善水租房窗台上的兰花,在流光异彩的聚灵阵中,吐纳着月华,灵气一阵阵弥漫,仿佛有规律一般绕着一个方向循环。

    方善水盘腿在床上打坐,渐渐的,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,他的身外亮起了一圈淡淡的金光。

    这几天,方善水的进境非常快,前几天,方善水体内的经脉还不太能适应,时有鼓胀纹裂之势,不过今天,方善水发现情况又有不同,非常稳,原本丹田内已经积累了很多的先天之气,随着今日行功渐满,丹田和经脉已经被先天之气灌满,似乎到了一个小瓶颈。

    但是方善水却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顺畅感,仿佛水到渠成一般,他并没有停下,而是继续行功,慢慢得,他感到体内的真气似乎在转化,质量变重,不断凝聚

    手办师父躺在方善水盘起的腿窝里,似睡非睡,突然,它睁开了绯红的眼睛,看向了窗外。

    宓空的阴神立于虚空,突然感觉胸口一窒,看着眼前的居民楼,竟然是不能再近一步。

    他被发现了。

    宓空看着眼前的居民楼,这栋看似普通的楼房,被极其恐怖的凶煞之气包围,这煞气仿佛无根之源,刚刚还一丝不见,现在却笼罩了整栋楼宇,仿佛一个巨大的怪物,随时会人立而起。

    宓空好像在楼房的阴影中,看到了一双蓦然升起的巨大红眼睛,血腥而诡异。

    宓空与那双眼睛对视片刻,有感不敌,心生退意。

    就在宓空要走的时候,一只手赫然从虚空中出现,那带着尖利长指甲的手猛然抓来,似乎要贯胸而过。

    宓空心中一惊,正要躲闪,却发现那手的目标并不是他,而是从他身上抓走了一根头发,就是那根落在余成周身上的头发。

    抓住那根头发后,那只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的手,又毫无行迹地突然消失了。

    宓空又看了那楼宇一眼,在空中飘忽的阴神之态,瞬间消失在原地。

    方善水心有所感,收功睁开眼睛的时候,周围已经恢复了平静,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。

    方善水看到坐在他膝盖上的手办师父,小手里拿着一根头发,见方善水望来,还提起来给他看。

    方善水不解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手办师父将那根头发放在方善水手里,绯红的眼睛闪烁地看着方善水,比了一个揪头发吹走的姿势。

    方善水心中一惊,赶忙带着师父站了起来,用窗帘遮掩着朝外看。

    方善水的黑瞳中瞬间染上了金色,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,然后看向手办师父,师父眨了眨眼睛,一脸无辜。

    方善水不用问也知道,大概是师父刚把找来的人赶走了。

    方善水拿起师父手中的那根头发,问它:“这是你当初吹到余道长身上的那根头发?”

    手办师父点点头。

    它似乎还记得当初方善水知道这事,有点生气,所以今天发现一个带着它头发来的人,就将头发抢回来了。

    方善水有点头疼,知道他们大概是被余道长的师门寻着蛛丝马迹找上门了,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,既然找到了这根头发,那就等于是已经找到了余道长,余道长大概是没有性命之忧吧?

    卡啦

    远处发出的一声细响,让方善水耳朵一动,本以为那丹阳派的人去而复返,往外望去,却发现有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,正伏在隔壁房子的窗户上,似乎想要伸头穿入。

    方善水微一挑眉,这似乎不是来找他,而是来找廖小月的,莫非是他正等着的那个堕胎诊所背后的人?

    看到有人说廖小月的问题,并不是重要的配角,嗯,喜欢不喜欢都是无所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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