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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子昂伸手接过那碗孟婆汤，深深望了苏无泪一眼，却没有及时饮下。
“老婆婆，你这么大年纪，可曾爱过一个人？”
苏无泪点头：“爱过，深爱，可如今不在。”
她的脑海，此时又浮现出夜葬的身影，有点痛。
李子昂笑了，将手里的孟婆汤一饮而尽，接着迈开了大步，远远传来声音。
“我也曾爱着一人，可那时的我年少，不懂，后来我懂了，也晚了……”
望着李子昂的背影，苏无泪收回目光，她知道他说的是谁，可如今无情的心，怎样也心痛不起来。
“这段因果，了了。”苏无泪呢喃。
身周突然起了雾，朦朦胧胧，蔓延了忘川河上，弥漫了奈何桥边，将她苍老的身子遮掩。
又不知等了多久，苏无泪等来了苏紫，等来了苏贺年夫妇……
就在这一日，苏无泪突然睁开了眼。
她望着桥头走来的身影，那苍老的嘴角，终于出现了笑。
“这位先生，请留步。”
这是唯一没有从身边停留之人，而苏无泪却从此时开口。
“你叫我？”大汉停下了脚步，转身看着苏无泪，在雾中露出了一张阳刚的俊脸。
“饮下一碗孟婆汤，忘了往世因，修得来世果。”苏无泪笑了笑，送去了祝福。
“忘？老子为何要忘？”沙比脸上出现怒气，恶狠狠盯着眼前的老太婆，望着、望着，他突然瞪大了眼。
“往世多为苦，来生才是福，忘了吧。”苏无泪淘了一碗孟婆汤放在案几旁。
“你真要我忘？”沙比嘴角出现苦涩。
苏无泪浑身一颤，最终化为了叹息，沉默了下来。
“既然连你也要我忘，我就忘了吧。”沙比一直很直爽，端起了破碗，一饮而尽，也迈开了大步。
“我希望，你能来世做一个平凡的人。”苏无泪低下了头，将身子缩在浓雾里，低声呢喃。
沙比脚步一顿：“不！我可能知道你是谁，今日的忘，确实为了将来更好的想起。”他没有回头，继续上路了。
苏无泪又迎来了书生司徒远，迎来了丹火子，迎来了石铁牛……
他们都饮下了孟婆汤，却什么也没有忘记，或许，唯有想忘记之人，才能忘记前世种种因，种种果。
这里，似乎也有四季，这一日下起了雪，那孟婆汤也有些冰冷，雪花更冷，苏无泪的心，也一样的寒冷。
雾霾很浓，于这雪夜里，似乎本不该出现，却偏偏就出现了。
她不知何时拿起了那个古老的塤，轻轻吹奏出呜咽的乐曲，回荡在一河黑色死水的忘川上，回荡在漫天风雪的雾霾里。
这个世界，陷入了更加的凄凉，流淌着哀伤，传出了奈何桥边。
一盏绿油油的残破古灯，一锅黄澄澄的孟婆汤水，一位孤独的老人，一只哀伤的塤。
在这个世界里，那无法熄灭的古灯，成了唯一的亮光，似能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。
“轮回似也到了尽头，我的修为还不够，无法彻底渡他们，但也不能让他们继续游荡。”
苏无泪似有所悟，她发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再起变化，那河岸的对面，她也无法到达，这说明她的轮回大道，已经到了目前她能到达的尽头处。
这一刻，她不再想过去，不再去想未来，更不去想那轮回大道，她所想的，唯有坐在奈何桥上，指引着一个个故人，去往彼岸。
“彼岸，那里或许是快乐的彼岸，那里或许并不快乐，却在我的轮回里，不会漂泊天涯，终有一日，我会执掌大千世界的轮回，来彻底渡你们回到我的身边。”
苏无泪停止了吹塤，凝望着忘川，继续等待。
这个夏天，有一个少女，长得很美，拿着一只鸡腿放在嘴里，那绝美的脸上，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，走起路来蹦蹦跳跳，她走上了奈何桥，来到苏无泪身边。
苏无泪抬头，她笑了，那苍老的脸上，这一次的笑容，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。
“小师妹，这在这里卖茶水吗？”少女等着毫无杂质的大眼，咬了一口鸡腿，冲苏无泪鼓着腮帮子问道。
“你认出了我？”苏无泪缓缓起身，那笑容里，一点也不吃惊。
这是她面临的第一个来人站起身来。
“我的小师妹，今生是姐妹，来生依旧是姐妹，生生世世，你永远是我的小师妹。”
少女说着深情的话语，却依旧一副满不在意。
“说的好，四师姐，喝了这碗孟婆汤，今生的因果了了，来世你等我。”苏无泪大笑，笑着笑着，眼泪流了下来。
少女就着鸡腿，一口一口将那碗孟婆汤饮了下去，挥挥手，很不在意又蹦蹦跳跳走了。
“小师妹，我本入不了轮回，谢谢你。”
“师姐，应该我来谢你！”苏无泪抱拳，深深一拜。
虎妞脚步一顿，最终却没有转身，那手里的鸡腿跌落下忘川，她也没有在意：“小师妹，我等着你。”
“不见不散！”苏无泪望着她的背影，低声呢喃。
这一日，桥上又来了一位老人，他的胡子很长，一身白袍很爱清洁。
“别人不知你是谁，老夫却知晓。”
苏无泪又一次起身，这一次，她的笑容一样的真诚：“祖爷爷，好久不见。”
“我的泪儿，长大了，也更美了。”老人轻抚苏无泪的脑袋，他老人的目中，苏无泪依旧是当年那个倔强的丫头。
“祖爷爷，饮下这碗孟婆汤……”
“不必了，十碗孟婆汤，祖爷爷也忘不了。”老人收回手掌，头也不回的离去，一如当年般，永远少不了那一份威严。
苏无泪沉默，目送祖爷爷归去，见不到身影时，她又是幽幽一叹。
这一日，桥边又爬来一只鳄鱼，看上去很是憨厚老实，呼呼的喘着粗气。
苏无泪又笑，端起祖爷爷没有饮下的孟婆汤，递向了鳄鱼。
“我没有魔核给你。”鳄鱼声音很浑厚，老实道。
“无需，这是前世我欠你。”苏无泪的手很稳。
鳄鱼沉默，轻轻动了动尾巴，半响。
“以后还能相见吗？”
“能！”“好，我喝。”鳄鱼捧起破碗，将那碗孟婆汤饮下，缓缓向着对岸爬去。